画舫落雨听春

拿着大刀

【凯源· 演员· chapter 4】

Chapter 4

 

“我出去抽支烟。”王源推开趴在身上的女生,顺手捞过桌上的手机,没仔细看就塞到裤口袋里。“桌上的酒,你随便喝,不要介意。”

桌上酒加起来起码有两支香槟两支上好的红酒,他对这个女生这么说,其实已经是在客气地推拒了。

说完他也不看佳人脸色,干脆利落地起身长腿一跨就出了沙发座。

酒吧里不允许抽烟,他只能出了酒吧大门兜着晚上清冷的风,簌簌地依靠着临窗的落地玻璃抽。现在外面街道上已经没多少人了,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把细长的烟叼到嘴边,沉重的金属壳子打火机,颇具美感的纤长手指轻轻巧巧地一扣,青色的火舌子就吐出来了。

他随意地往回收手点燃烟头,缭缭的烟雾往上升。

王源已经快回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模糊大概是读大学时候,少年时待着的公司内部第一次起争执,分裂到不同派系各自带一个孩子单飞的苗头开始出现的那一回。

因为吵得太厉害,他就避着所有人往走廊尽头的储藏室那边躲,结果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一屋子的衣服和鞋子配饰里的那个人,他穿着黑色带帽子的宽大卫衣,帽子盖住头,低低拉下来盖住一半的脸,坐在那个狭窄窗户底下,拇指和食指夹着一根燃着的烟。

从王源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单薄而模糊的逆光黑色剪影。有烟雾从他捏着烟的指尖升到空中去,在空气中扭曲缠绕,然后在阳光中飘散于虚无。

王源走过去在他面前盘膝坐下,因为坐下的位置离王俊凯很近,以至于两个人也靠得非常近,他们两个人的双腿都已经几乎互相叠靠在一起了。

王俊凯慢慢地抬起他浓密的眼睫毛,朝王源看了过来。他的眼神那天格外戾气重,像是眼神里能一刀一刀地把别人划出伤口来。但是王源从来不怕他这种眼神,也只有他不怕他这种眼神。

然后他伸手从那人嘴边抽出燃烧着的烟,自己凑了上去,把那支王俊凯已经含得湿漉漉,甚至已经是咬出齿痕的烟含到了自己嘴里,重重地抽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从喉口一直燃到眼底。

现在回想起来,他实在说不清楚王俊凯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他是一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哥哥,然后把自己未知领域的好奇心一点一点地剖了出来放到自己眼前。

想到这里,王源草草地抽了两三口,随手扔掉烟头,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正欲给那人发信息,结果一按键,三个未接通话标识就在显示屏上亮了起来。

他往回拨了回去。

“喂。”那边接起了电话。

声音在电话里似乎微微地走了音,依旧是磁性十足,但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在干嘛。”王源紧了紧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指。

“刚回北京。”王俊凯转身看了一眼在自己公寓里东一个西一个坐着的七八个审计师,以及摊了满地的账目、材料和文件,“……在吃午饭。”

“哦……”那边本来轻轻脆脆的薄荷音,闻言低了两个分贝,“跟嫂子一起吃?”

“嫂什么嫂啊。”王俊凯有点点急眼,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咳了一声,“我和她那就是合作关系……”

“谁信你的合作关系。”那边冷哼了一声,“都结婚了还合作?准备合作个四五十年是吧?”

王俊凯沉默。

他不敢直接说,王源你不要急,王源我和她已经没什么了,王源我马上就能脱离那些无形之中的禁锢,你转头看一看我好不好。

他怕话一出口,最后结局却不够完满,达不到自己对自己的目标。

“……总之,”话几次转过舌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你别信媒体那些乱说的。”

王源憋气至极,居然嗤笑了出来:“媒体乱说?那你现在告诉我,没有这件事情咯?”

“王源,这事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王俊凯想解释。

“哎停停停,”王源说,“打住,你没觉得你说的话很耳熟吗?不耳熟吗?你我都演了这么多部偶像剧了,你这台词是从哪部偶像剧里抄袭来的吧?”

“王——”

“我不跟你说了。”王源冷冷地回应他,“今天系里有个趴,我刚跟个日本妹聊上了,聊得挺好的,不跟你多说了。”

“哎……”王俊凯急着想再说些什么,王源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王俊凯把手机从自己的耳朵边放了下来。

那种手边有啥就想拿起来往地上砸的冲动又开始从胃往上涌。

他最近越来越容易陷入这种近似于暴怒的情绪,助理都不得不时不时地给他兜着场子。

恰巧老饕拎着快餐盒从玄关处走进屋子,一眼就看见王俊凯杵在走道中间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一只垂着的手里握着手机。

“你傻站在那儿干啥呀,”他冲着王俊凯的方向,往上提了提手里的十多个快餐盒示意,“快过来替我拎着。”

王俊凯面色颇为不虞地走过来提。

“怎么又表情这个样子?”老饕好笑地看着他,“你可别刚开始就灭了士气。”

“不会。”王俊凯回答,“……我就是有点不顺心的事情。”

老饕摸爬滚打人精圈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他心里头的事情估摸着是什么事情。他笑着拍了拍王俊凯的肩膀,不再多说。

王俊凯在他背后喊住他。

“哎老饕。”

“怎么了?”老饕一边把餐盒往餐厅桌子上堆,一边回答。

“你……如果你,换成是你,听说过人生八苦吧,那个爱别离求不得里的求不得要是被你碰上了,你怎么办?”

老饕好笑地回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这头,绳子死结还没打开呢,就想着后面的事儿了?”

王俊凯被他说得一愣,然后反应过来。

“可是他旁边,莺莺燕、哦不是,喜欢他的人挺多的。下一秒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得住这个人了。”

“小凯。”老饕无奈地说,“难不成你觉得你真的从这件事情脱开来之后,你喜欢的那姑娘就能跟你在一起了?这不也是没准的事儿么。”

王俊凯急了:“可是如果是我说的,我要求……”

“你要求?哎你这话说的可有点意思了。这世界上,谁能真应了谁的要求?你这话说得也太武断了吧。”老饕听他话说得这么强势,觉得稀奇得很,虽然他早知道王俊凯性子就是有点儿霸,但是也很少见他霸到这个地步的时候。

王俊凯一愣。

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从前没有人这么直白地点过这一点。大抵是从前这些人,都知道他武断的那个对方是王源。似乎所有的不正常,所有的特殊,都因为对象的特殊,而被旁观者全部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但是现在老饕随口的一句,他才猛然间一激灵,觉得冷汗都要下来。

潜意识大概是觉得只要自己这边能够做得到脱身,转过身子缠着王源,王源总会点头的。

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他以前不就是这样么,无论是自己怎样的要求,他就会答应。

只是现在大梦初醒,他被局外人一语点中,他才猛然明白,其实自己早就已经不“拥有”那个人了。

王俊凯苦笑着一半说给老饕听一半自言自语地回应:“……这么一想,真绝望。”

 

剩下最后半年就要毕业,王源的研究生作品过了新年都连主题都没憋出来。

导师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大胡子老头子,每次去导师见面,都只是吹天吹地,总是说不到点子上。

他分镜已经画了不知凡几,却每每都是画到一半就丧失兴趣。而且不仅每回的设计分镜场所、开头、主题有差别,而且连预想好的控制手法都全都不同。

他从那天跟王俊凯打完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甚至微信不回微博不上打电话不接,就好像自欺欺人就能把自己完全地和现实割裂一样。

为了让自己不因为王俊凯的事情苦恼,他着迷般地翻来覆去看电影作品,昆汀·塔伦迪诺,盖·里奇,伍迪·艾伦,或者是国内的陆川姜文一类。

导师问他,你到底想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王源迷茫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回答说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当演员当太久了。”他这样回答导师,“我清楚地知道,在哪个情节,演员会用怎样的表现方式,去演出那个写在剧本上的句子。我也清楚地知道,导演会用怎样的灯光、手法、节奏,去表现出那一段情节。”

“但是你不想这样。”导师的微笑隐在雪白的大胡子后面,有时候王源会觉得他很像小时候看的电影里那个巫师学校的白胡子老校长。

王源犹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知道这样很可笑,但是所有导演都说,‘你要抛开你自己’,所有演员都在学习,怎么把自己的那个性格和角色分离,甚至很多时候评判一个演员好坏,都用‘他/她演的所有角色都像他自己’这样的用词来形容。”

导师挑了挑眉:“你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不,我同意,”王源回答,“在大多数情况下,的确是这样的。”

“那你到底在挣扎什么呢?”老头子问,“你自己都当过演员,你是想否认你自己的过去么?”

“……我想做一个,演员够纯粹,导演够纯粹,所有的灯光音效都够纯粹的作品。”王源回答。

导师皱眉,摇了摇头:“这很难,你知道的。你很有可能只是做出一个糟糕至极的作品。一旦你摸上那个机器了,你就要透过后面那个框里去看世界。那么,一旦开始了,采光,色调,机位,你不得不考虑所有的细节,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保持客观。”

“……我还是想试试看。”王源固执回答。

导师见劝说无法,于是只好耸耸肩。“你知道,其实我觉得你心里面早已经有了一个故事梗概。我甚至怀疑你已经有了主演你自己这个作品的人选。”

“什么?我不——”王源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皱眉反驳。

“——Roy,”他打断他,“你为什么,不先去想好,你将会选择谁去主演你的作品,然后再开始写剧本,画分镜呢?”

回宿舍的路上,王源依旧跟之前的每个周一一样,开车绕了点远路,去书店租了一摞碟片准备回家看。美国的版权查得相当严肃,他住的单人间里又有电视,与其在网上查资源,还不如去租了碟片,以老派的方式去看电影,揣摩每一部电影里的手法和角色。

一个人回到公寓大楼,跟楼下保卫室里的保安打招呼,然后孤零零地坐电梯上楼。

回到宿舍,随意地给自己搞了点东西吃。

他现在早已经学会一日三餐好好吃饭了。

就好像那些曾经的,可以放肆撒娇,可以放肆说,我不想吃我不想吃,我就是不想吃嘛,你把你的那块牛肉给我,否则我就不吃饭的日子,都已经被时间腐蚀得一干二净。

一大碗牛奶泡麦片,营养早已经足够,哪里还需要什么美味的辅助。

这一看,他就连续看了五六张碟,就好像停不下来一样,黑暗之中唯有电视的荧光,每一个或诡异或甜蜜或扭曲的故事。两个小时就能经历过一遍别人的人生,然后进入下一个故事的跌宕起伏的情节。

王源想,或许自己真的是当演员太久了,所以总想着能挣脱开这一层身份给自己的束缚。

那些伪装出来的笑容,精心磨练出来的演技,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妥协,还有无数次想挣脱又无法挣脱的羁绊。

播放到了第七张碟,片头的钢琴曲响起,是达伦艾伦诺夫斯基的黑天鹅,也就在这一刻,王源突然模模糊糊想到了导师说的那个“心里已经有了主演自己的作品的人选”是什么意思了。

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在作品中表达什么了。

他草草地从旁边拉过一张画废了分镜的稿纸,从一堆杂物里摸出只剩下短短一段的铅笔笔头,画下了第一个分镜。

是大雪纷飞里的一个男人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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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吸烟有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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