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源·演员·chapter 44】
Chapter 44
他们一个人戴着羊绒大衣的连衣帽遮住三分之二的脸，仅仅露出一点点精巧的下巴，另一个人戴着丑到不行的黑框眼镜，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往西走到鼓楼，又往南边，在几乎都开始关门的商铺之中，一路慢慢走到了后海。
这时候后海那些酒吧才算是刚刚开始热闹起来，下面溜冰的人稀少，却也还是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对情侣踩着冰池子棉大衣裹得厚厚地像狗熊一样拥吻。
酒吧为了招揽生意，偶有穿着暴露的酒吧女在门口招呼路人游客，可是看见他们两个并肩走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走过好几家都没有人迎上来揽生意。
快走到中段的时候，一家大门半阖着的酒吧里透出霓虹灯光和驻场歌手唱歌的声音。
“……竹篱上停留着蜻蜓，玻璃瓶里插满小小森林……”
周杰伦的歌，如今听来是老歌，但乍一听到，却似乎依旧能让触动人想起当年他们俩之间意味不同、却又秘而不宣的暧昧色彩。
脚下的马路伴随着路灯昏昏暗暗地衬着，似乎延伸到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王俊凯鼓了鼓勇气，伸出手去拉王源的手，没有彻底拉住，但是微微地勾住了无名指和小拇指。
王源低着头，两个人继续肩并肩走，呼吸的时候雾气在唇齿之间冒出来，没有对话，也没有看对方，于是那些雾气就好像变成了未竟的情话，没有人付诸于言语，却彼此心知肚明。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来南锣鼓巷么？”王俊凯突然问。
王源小小地“嗯”了一声，似乎从自己沉浸的思绪里面抽身出来，然后顿了一顿，才回答他：“我记得啊，你给我买了一杯烧仙草。加了很多冰。”
王俊凯微微侧过头去看王源的精致又能在黑夜里白得愈发明显的侧脸，又转回头看脚底下的路，笑了一笑：“我只买了一杯，你记得吗？”
王源似有所思：“对。为什么？你带的钱不够？你还在我这里抢了几口，应该不是因为不喜欢吃才不买的吧。”
王俊凯把脸埋在自己大衣的领口，哧哧地笑了几声，却不肯解释给他听。
其实事情是这样，当时一起来南锣鼓巷玩的有好几个人，还包括几个一起拍mv的同龄男生。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之间，交友都喜欢呼朋唤友，哗啦啦一帮子人，表现出一副社交出众兄弟众多的样子。虽然这几个同龄男生拥簇他们，说不得是因为想沾沾明星的光的意思，但是当时的王俊凯还是很以领导者角色自居的。
王源说想吃烧仙草，王俊凯理所当然想掏钱出来给他买，但是要不要给自己买，少年时候的他犹豫了一下。
如果只给自己和王源买了，一定会让其他的兄弟不舒服，可是要请所有人的客，又有点舍不得。
于是干脆只给王源买了一杯，表现出一副哄弟弟的样子，塞到对方手里。
“喏，给你的。”
一只手顺势拿起劣质的塑料勺挖了一大块弹性十足的仙草冻，冰冰凉凉塞进自己嘴里，“等一下，我先吃一口。”
十几岁时候的王源哪顾得了对方那么多弯弯绕绕，早抱着仙草冻眼巴巴看着王俊凯吃完那一口又挖了一口放进嘴里，这才把勺子插回到杯子里递回来，
王俊凯现在想起来，自己的所有性格都在这小小一件烧仙草的事情里表露无遗。
所有的，领导欲和控制欲，在乎大局和别人想法，对别人苛刻抠门但是对重要的人却会觉得自己需要理所当然地付出，但同时又太过自我为中心太强势太自我等等一系列的，优点和缺点。
王俊凯想到此处，又侧过脸去看了一眼王源，看见他安安分分地看着前面的路，乖巧的十年如一日的妹妹头，刚刚好露出一点点眉毛出来，顿时又内心感慨，想说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探知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错过他。
王俊凯整个人突然地凑过去，趁着这一段路人少，抓着王源手肘拉到自己前面来，低头在他冰冰凉却又柔软的脸颊上贴着贴了一会儿，这个动作，似是吻在他脸颊上，又不算是很明显的吻。如果非要描述，‘耳鬓厮磨’这个词貌似更贴切一些。
王源一开始被他这个动作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但是很快又平顺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甚至到了两个人都因为这个后海石头栏杆边上的拥抱而渐渐身上暖和起来的时候。
“我还是不会因此就服软的哦。”王源突然说话，声音里还有一点点赌气味道。
“我知道。”王俊凯回答，双臂松开了一点点。“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我去过重庆，见到过你妈妈了。”
下一秒，就觉得自己怀里的人，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细说起来，王源和他妈妈彻底冷战，导火索可能还是算起来倒过头跟王俊凯有关，即使王源和他妈妈一定都矢口否认。
当时纷迭的过程大概是这样：王俊凯公开恋情了，王俊凯妈妈又给王源妈妈打了电话，王源妈妈再去问王源的时候，王源说从头到尾本来就是我一个人，跟别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当即就把王源妈妈气了个倒仰。
于是逼问儿子到底这之中过程如何，谁料到王源又是一个累于心事埋在肚子里不与外人言的性格，王源妈妈最后一句话都没问出来，套话套了无数次，最后问道的都只是模棱两可的托词或者敷衍而已。
恰好当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季节，冷战没几天王源问了一句过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合适，王源妈妈难得的暴脾气上来，说：“你回来干什么？给我们丢脸吗？”把王源堵了回去。
这一年的过年他没回重庆，之后几年的过年也就没有再回去过了。
后面几年，王源偶尔回重庆看望父母，也是等家里头三姑六婆亲戚不那么多的时候回去，回家里和母亲两人互相冷言冷语几句，然后又心里头疙疙瘩瘩地回京工作。再后面出了国，干脆两年都没有回国，只是和父母微信联系，有一搭没一搭那种。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前，本来就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就是因为没有一方肯低头认个输，从此逐渐疏远逐渐咫尺天涯，好歹和父母还是有血缘关系在；多少好友就是因为彼此都不肯认输最后只能是陌路？互相没有联系也不关系彼此现在的生活，仿佛多久的朝夕相处友谊都跟泡了海化了。
王俊凯回重庆的时候不敢直接问王源，特地拐了个弯问王源的经纪人，这才知道王源父母又搬回了鱼洞老家住，王俊凯下了飞机本想直接去市区，于是只好又租了车子去鱼洞。
敲开王源家的门，很多年不见的王源妈妈出现在门背后的时候，双方都明显愣怔了一下。
王俊凯是讶异于多年不见，王源妈妈外表看起来明显的年纪渐长，由此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而王源母亲，则是在长年累月对王源的怨怼和思念的复杂情绪之后，连带地对王俊凯也有长年累月的积怨，以至于她猛地看见王俊凯出现在门背后，脸上表情都没有办法做出友好的神色来。
“……小凯？”她嘴无声张阖了几下，才发出一点点声音。
“王源妈妈。”王俊凯这一刻尚未发现对方情绪里的不忿，还给自己打了气，腰杆挺得直直地回答她，表情兴奋，差点没显现出眉飞色舞的神情来。
谁料到下一秒，王源妈妈就“砰”一声把门甩上了——用力之大，把王俊凯往后震了两三步。
王俊凯事先想到要在王源妈妈面前讨欢心会很难，但他没想到会这么难。他站在王源家门口站了几个小时，几次敲门里面都没有人应，于是干脆站在门边上开始等，特意把自己留在猫眼看得到的视角里。果不其然等到晚饭时分，楼道里来回走动的邻居逐渐增多，王俊凯第三次和路过的邻居打招呼攀谈之后，王源妈妈开了门，冷着一张脸。
“你进来。”她身上的气势似乎愈发地有压迫感。
王俊凯跟着进门。
王源妈妈去泡了茶，等两人好歹能面对面都坐下来的时候，王俊凯却有那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冒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王源妈妈冷着脸在他面前坐了几分钟，等不到他开口，忽然站起来走去了里间。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面拿了一叠纸，放到了王俊凯面前。
王俊凯犹疑地接过来。
一眼看过去，都是医院的挂号单或者咨询建议，王俊凯草草翻了翻，单子抬头有重医，西南，甚至还有成都的华西，无一例外都是心理科。
王源妈妈深吸一口气，看似平静地开口：“这些都是我当初去看心理医生的单子。大大小小的医院，我都去过，就差没跑到北京上海去找医生了。”
“我去找医生，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医生，这个东西，治不治得好的’？”
“我一开始看了好多好多文章呀，也问了好多人；有的人就跟我说，这种事情，有什么电击疗法？可是这个，听听就觉得，哪里舍得让他去被电击？连不小心被电到手指头一下就觉得痛死了……”
“后来又去医院问，专家就跟我说，说这个孩子妈妈，你这个小孩子不是生了病，这是很正常的，只是喜欢的对象是个男孩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泪簌簌地就从脸上滑下来了，但是她自己似乎却是不知道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抬手去抹，水珠子就这样啪嗒啪嗒地落到她衣服上，在羽绒服上洇出难看的水渍来。
王俊凯抿住嘴，看到她这个样子，连他眼圈也慢慢红了。
“可是我就想，那天底下喜欢女孩子的男生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是我儿子的命是这样的？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当即恨不得把你们俩都抓来打一顿……”
她讲到这里，嘴唇都微微有些颤抖，这时候似乎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眼泪了，苍老的手指抚到脸上去抹，可是手指也是抖的：“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新闻上说，你有女朋友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连忙打电话给他……谁知道……”
王俊凯来得时候，是没想过要像小说电视剧里头那样，下个跪磕个头以求能得到同意的，因为他总觉得也未必要夸张到这个地步。
只是这一刻他看着王源妈妈把脸埋在手心里开始无声地淌眼泪，就觉得自己也受不住，眼圈红红地过去跪着抱住王源妈妈的膝盖，给她手上递纸巾。
他心里很沉重，也很后悔。
他知道，这一刻王源妈妈最难过的，应该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这件事情导致的长期和王源的互相像冰砌长城的隔阂。
他也知道，他自己心里的那种后悔，是一种明知道这个宇宙被线性时间主宰，人永远也无法回到过去让已经发生的事情重来，即使他幻想无数次如果当时没有在经纪人和外界环境的压力和诱惑之下妥协，现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但是事实上已经做出的选择就是无法改变的。
——这就是人生。
是无比残酷的人生。
只能选择一次，不能读档重来。
“王源妈妈……”他拼命忍着哽咽的声音，嗫嚅开口，“我……对不起……可是我真的……”
听到这里，王源抬手，撑了撑王俊凯的胸脯，两个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一点。
王俊凯借着马路对面酒吧灯光，勉强去辨认王源的神色，看见他眸色沉郁神情甚至有点悲戚的样子，连忙抓着他又抱了抱，手伸到对方后脑勺，从柔软的发丝一直抚到细长的脖颈那一个弧度地方。
“没事没事，”他连忙开口安抚王源，“有的话，你妈只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她其实很想让你回去……”
王源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母子两个人都是犟脾气，谁都不肯跟谁低头，钻了牛角尖。
他们两个，终归跟别的同龄人想选择一个不一般一点的伴侣时情况不同。他们俩太小就脱离了父母在外面闯荡，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舞台和公关危机，不知道见过多少外表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不然的真相，又太早就有经济独立的本事。
在父母面前的阻力，实则比起别人，要小了许多；纵使如此，算上实际的年份，也磨了多少年。
“……我应该好好听一听她想说什么的。”王源头低垂着，慢慢地说，声音已经开始一点一点有鼻音和断断续续起来了。“我有错……”
王俊凯连忙抚他的头发和后背。
他也在心里苦笑，现在他自己母亲那头还是困难重重，似乎要死扛到底的样子，又觉得，到现在这一步，被逐渐剥露出来几年前的事情越多，他却越来越恐惧会有和王源之间的隔阂感。
明明这时候人还在自己臂弯里，却总有下一秒他就能推开自己转身离开的错觉。
王俊凯低头看了看王源的脸色，看见他似乎还陷入在刚才那种难过的情绪里，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环住对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想起今天饭局上已经谈好出品公司的这个王源即将承拍的剧本。
王俊凯前段时间就从王源经纪人那里拿到了剧本，因此也早就知道剧本里有一部分情节是必须要在英国拍摄完成的。
想及此事，王俊凯又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重要事情来，连眼神都深邃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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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是完人。